博翔科技為專業機械設備歐規/美規及半導體設備SEMI S2輔導顧問公司
本公司為專業從事設備安全檢測驗證與碳足跡驗證的輔導機構,擁有經驗豐富的機械安全輔導工程師,並與多家國內外知名驗證公司合作。
服務範圍包含各項產業機械、工業電控系統、鞋廠自動化設備、半導體設備及光電廠設備…等產品。
我們擁有在電子電器、家用電器類產品、電池類產品與機械設備類產品等認證經驗,亦熟悉各國法規要求及驗證標誌申請作業流程,與各國官方驗證單位直接配合,幫您快速取得各種驗證標誌。
碳足跡是什麼?
產品的生命週期溫室氣體排放量(或稱產品碳足跡)的計算,需要有一套一致性的方法來引導與規範計算的過程。自2008年英國標準協會公布第一個針對產品碳足跡計算的規範—PAS 2050後,國際間目前已發展與發展中之產品碳足跡相關標準/規範。
一個產品在其生命週期內排放多少溫室氣體?過去幾年間,這個問題變得愈發重要。“產品碳足跡”可以給出答案。
產品碳足跡統計了一個產品在其生命週期各個階段產生的所有溫室氣體排放量。例如從資源開採、前體製造、成品製造,到成品離開公司大門過程產生的碳排放。
產品碳足跡使產品的溫室氣體排放量變得透明。
同時,博翔科技們採用環境、經濟和社會標準對產品進行全面的可持續發展評估。
英國碳足跡計算準則—BSI PAS 2050
BSI PAS 2050「產品與服務溫室氣體排放生命週期評估規範」為英國標準協會(BSI)制定並集合碳信託(Carbon Trust)與英國環境、食品與農村事務部(Defra)之力發展而成,2008年版於2008年10月29日正式公布,為第一份針對產品與服務生命週期溫室氣體排放而制定之規範,亦成為國際標準組織(ISO)發展碳足跡準則之參考文件,同時也是目前我國計算產品碳足跡時,最多也最常被採用的標準。目前已修訂為2011年版。
國際標準組織(ISO)的碳足跡計算標準—ISO 14067系列
ISO 14067標準由國際標準組織負責制定環境管理(environmental management)系列標準的第207技術委員會(ISO/TC 207)下第7子委員會(SC 7)負責制定。ISO 14067的發展目的是為提供產品溫室氣體於量化與溝通方面之要求事項。
ISO產品碳足跡標準歷經多次的委員會議討論,終於定案,於2013年5月21日以 “技術規範” 方式正式公布為 ISO/TS 14067:2013。而近年在2018年8月20日又發佈了ISO 14067:2018國際標準正式取代了技術規範 ISO/TS 4067:2013。
Note: ISO/TS被歸類為ISO的技術性文件,即Technical Specification(技術規範)的縮寫,其與「Specification(國際標準)」在本質上仍有一些差異。
碳足跡盤查認證流程:
博翔科技獲得許多機構認證標章,專業度值得信賴
而博翔科技輔導產品眾多,CNC、包裝機、塑膠機械、壓出機、滾輪機以及PCR檢測儀器,皆可以透過博翔科技的輔導,取得相關認證。
我們的六大服務
全球權威認證機構
可協助取得全球相關認證標章,讓您的產品可以出口全球各地取得當地銷售資格
擬定認證方案與組合
爭取一次測試,取得多個或多國認證;把握認證過程環節,及時反饋進度,縮短認證週期,提高效率
CB轉證服務
協助獲得處理電氣電子產品和元件的安全、電磁相容性和能效的相關認證,並可以獲得國際電工委員會電器產品合格測試
防爆認證專區
針對使用在礦區或潛在爆炸危險環境的電子設備及非電氣設備,舉例:石化業、加油站、印刷廠、塗料廠及麵粉加工業等存有易燃易爆類氣體、蒸氣或粉塵的場所,我們提供產品認證需求。 有此類需求請撥打分機104
協助準備各式技術文件
總裝圖、爆炸圖、電路原理圖、材料清單、標籤、說明書等;協助客戶準備測試樣品,提供預檢、預測試服務
檢測領域廣
涉及電子電器,無線通訊,醫療設備,汽車類檢測,能最大程度滿足到客戶需求
成為博翔科技的服務客戶,不只是博翔科技永續的客戶,更是擁有博翔科技專業的國內外證書團隊服務。
不論是在海內外入關問題方面、買家對認證問題釋義方面以及相關各國法令的專業知識,博翔科技服務眾多不同產品類型客戶
皆能一一替您解答。博翔科技不只是為客戶解決認證問題,更致力於提供客戶在取得認證之後更多產品行銷全世界的多元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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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學 單位里發了通知,市血站要來開展一次義務獻血活動,單位里號召大家一定要積極參與。科長笑瞇瞇地說:“這本來就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嘛,我只要血壓正常了,到那天我也會帶頭獻血的。”我聽了心里直犯嘀咕,話說得怪好聽,去年不也是這樣說的,最后不也沒有獻嘛。 同事小劉拉拉我的衣袖問我:“老兄,你獻不獻?”我沉吟了一下說:“我看看其他人都獻不,如果別人獻我就獻。”小劉嘿嘿笑笑說:“我可是聽說了,這獻血可是會讓人大傷元氣的,你最好還是別獻了。”我瞥了他一眼,“你想獻就獻不想獻就不獻啊?科長一發脾氣我看誰也不敢說不獻。”我一邊說一邊搖頭。小劉又往我旁邊湊了湊,四下里看看對我說:“嘿嘿,你獻血頭一晚上多喝點酒,然后再熬熬夜,我給你說,你再去獻血最多化驗一下,你的血肯定不合格,這樣你就可以大模大樣地走了。”我心里一驚,這小子辦法夠多的啊,不過聽起來還真的有可行性。小劉看我一臉沉思,他就很得意地笑了笑,又在那兒自言自語:“這獻一次血單位才補貼一百塊錢,要是千兒八百的我還興許能考慮考慮,給這些錢傻子才去獻呢……” 獻血活動的頭一天,我自己一個人嘀咕,我這到底是喝酒呢還是不喝呢?我還熬夜不熬夜?我又一想,反正自己還年輕,獻血也沒有小劉說得那么嚇人,不管他們了,獻就獻吧,幫人也是助己,然后我就舒舒服服地睡覺了。 第二天,來到單位,單位里的氣氛有些微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注意力明顯不在工作上。不大一會兒,科長走進辦公室說:“上級通知,獻血車已經到了,大家趕緊把手里的工作放一放,去愛心廣場那邊去獻血吧!”我剛要走,忽然發現小劉沒有來上班。正猜測著原因呢,科長咳嗽了兩聲說:“唉,我這血壓又不正常,我這是一心想奉獻……”話沒有說完,同事就開始三三兩兩地往外走,我也低著頭走出了單位。 我排隊抽血化驗,一切正常,我開始獻血。我的還沒有抽完,就聽見車上工作人員接電話,說是我們單位附近出了車禍,傷者已經送到了醫院,急需用血,一位工作人員急匆匆放下手里的工作回血站了。正念叨誰這么不小心呢,科長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了,他說小劉因為昨晚喝了酒沒有休息好,精神恍惚,結果快到單位門口了讓車給撞了,傷得很嚴重,要輸血搶救呢,醫院正在從血庫里調血。大家都唏噓不已,說抽了血趕緊去醫院去看看小劉。 我正在回憶昨天小劉的話,一旁的科長居然挽起了胳膊要獻血,我抬頭看看他,他一臉嚴肅。 我很奇怪,這么快科長的血壓就不高了? +10我喜歡
第一章 易主 1999年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坐在磚房前面的石頭上,盼望著父親母親的身影。這一年非比尋常,因為媽媽懷上了另外一個生命。爺爺奶奶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鄰居們也常常來打趣我道:“襄妹子,你的弟弟妹妹快要出生了哦,你爸媽可不會這么疼你了哦!”聽到大人們這樣的話,我總是忍不住要傷心一陣,因此喚來滿城風雨。我一直以爸媽的掌上明珠自詡(雖然他們永遠把我當男孩子培養,剪男孩子的短頭發,穿土里土氣的衣服),可從來沒想過怎么和年輕的弟弟妹妹們爭寵。 然而,盡管有失去寵愛的嫌疑,我還是很期待這個小家伙的到來。以后我就是姐姐了。相比弟弟,我更想要一個妹妹,我要讓妹妹穿粉紅色的衣服,給她買草莓味的零食,這些都是我平常不會買的女生系列產品,我想要全部補償給她。我好想知道,她怎么就突然一下子蹦出來了呢?我從來沒有接到過爸爸媽媽的通知啊!難道她和孫猴子一樣,是從石頭縫里面蹦出來的?她會用什么樣的腔調叫我姐姐呢?奶聲奶氣?她要幾歲才會學會走路和說話?她會不會…… 我很好奇這個小家伙長什么樣,卻又不能去醫院里面親眼看看。家里面僅有的一輛摩托,爸爸用它來辦公事。爸爸是村書記,每天在村里解決村民們的爭端、改善鄉村的風貌;媽媽呢,是一個不太起眼的工人,起早貪黑、賣命工作卻收入微薄;而那時候的我四歲半,熱衷于看各種各樣的電視劇、電影,與聶風、步驚云雄霸天下,在李尋歡的情仇中浮沉,在楚人美的陰影中躲在被子里瑟瑟發抖…… 沒過多久,爸爸和他那輛破舊的摩托車吹著口哨回來了。每天傍晚忙完公事后,他都會從家里騎車到醫院里,給媽媽帶上家中食糧米飯和酸刀豆、酸豆角,養好胃口,讓我的弟弟妹妹在肚子里的時候就能健康成長。 十一月的南方空氣中還沒有冬天的氣息,用風和日麗這個詞來形容再好不過了。蝴蝶在灌木叢中游走,屋子前林子里的月桂謝了又開、開了又謝。天空中云卷云舒,暗涌著烏云。靜謐之中自有一股力量,超然于世,仿佛要把人拉拽出正常的生活軌跡。 頃之風云變色,整個村莊都隨著大風叫囂了起來,磚房后面的參天槐樹像是無依無靠的羸弱老者,張牙舞爪地亂晃。天空迅速被烏云籠罩,一片黑暗彌散開來。在這沉悶的黑暗里,六七道閃電劃破天際,聲響卻滯后數十秒。豪雨來得恰是時候,乘著大風,躲在飛揚的云下端,猶如長鞭,猛烈地抽打著大地,又如亂箭,有力地刺向土地。 我在磚房前面的石頭上坐不下去了,趕緊躲到房間里面。 可誰知道,一道閃電攔住了我的去路。 甚至修改了我的靈魂。 一覺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晶瑩剔透的世界。這里寸草不生,卻能讓我深深扎根;這里溫暖舒適,猶如海底世界。我在這里不愁吃不愁喝,唯一愁的就是何以熬過暗夜,無須蟄伏。這里的黑讓我有種孤身一人的恐懼,仿若置身孤島,無人陪伴,我在以后的人生才發現,這種一個人的時刻是被命運鐫刻下來的。 我在黑暗中不知等待了多久,才終于重見天日。 我見到光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哭。我一哭,周圍的人都笑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 +10我喜歡
《中國教官》 ------ 作者:勇夫歸愚 和倪漢強初次見面,在京郊一所軍營招待所七樓。 他小我近二十歲,特種兵營長,少校軍銜。真人比免冠照看上去年輕,黑些,板寸頭,眼睛閃亮,中等個子,挺壯實。 我在歐洲D國使館工作,公認表現不錯,沒啥閃失。 一天,突然接到國內上級電話,通知我回國,緊接著大使敲門來辦公室,說接到外交部通知,要借調我一年半左右時間,去執行一項重要使命。 至于啥重要使命,大使也不清楚。 這足夠引起我聯想、猜測多多。 應該是好事。我想。 不過,肯定不是提升。別看我其貌不揚,矮小羸弱,戴副金邊眼鏡,有些過早謝頂,但我是軍人。 高中畢業第一年統考,我考入位于南京的解放軍國際關系學院,也就是軍隊的“清華”。晃眼二十多年過去,已是師職軍官,大校軍銜,在武官處當翻譯。 回國第二天,領導找我談話。 真相大白:我的任務是協助一位叫倪漢強的少校軍官去拉美E國當武術教官。 E國和我們簽有軍事交流協議。這趟差事緣于E國皇家海軍軍事學院院長卡雷特將軍。 卡雷特將軍癡迷中國功夫。 我一點不會拳術。但喜歡看武打小說,尤其金庸的作品。覺得他書上那些主角及主要人物打架熱鬧,變化多端,招數名符其實,讀來有立體感,畫面仿佛就在眼前,過癮,非常過癮…… 卡雷特將軍本身會拳擊,是少林功夫的粉絲。前不久,他率團來我國訪問,專門去了嵩山少林寺。武僧給他專場表演,看得他眼花繚亂,當場下場比劃學習幾招,隨即向陪同首長提出,要邀請我軍派教官去他的海軍院校教少林功夫。 E國不大,海岸線長,引以自豪的是海軍,與我國簽署了軍事友好交流協議。 卡雷特將軍回國前夕,我方同意了他的請求。將軍很激動,上飛機在艙門還來了個武打動作特寫,然后雙手合十,向我們東道主同行告別。 倪漢強是我軍”獵豹”特種部隊營長,爺爺及上幾輩都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從小習武,是我軍首批赴少林寺集訓的偵察兵。 遴選他當教官,武打教學肯定沒說的,但他不懂外語,而我懂,懂四國語言,包括英語、西班牙語。 E國歷史上曾被西班牙、英國占領過,通用英語、西班牙語。 因此上級選準我做翻譯。上級安排我們先在國內磨合,朝夕相處三個月。我教他英語、西班牙語簡單常用語及涉外禮節,順便熟悉些武打基本招數,以利翻譯。 大校給少校當專職翻譯? “工作需要,非你莫屬!”領導怕我放不下面子,反復強調,“也是組織信任、慎重考慮,讓你把關……” 屈居給少校當專職翻譯的不舒服感,隨著領導的解釋成了一閃念。況且,倪漢強的本領屬我所愛。我又熱愛大自然,喜歡旅游和攝影,所去之國風光迷人,誘惑也大。 其他困難與之相比,算什么呢? 差事不錯! 我當即給領導表態:“請首長放心,堅決完成任務。” “堅決完成任務”這話,軍人常掛嘴上。我第一次說是在軍校。那時年輕,準備與西伯利亞寒潮干,我和戰友熱血沸騰,緊握右拳,高舉齊耳,在隊列里扯嗓子大吼,發自內心。 在領導辦公室說這八個字,我很平靜,也發自內心。 按慣例,我去檔案資料室,查閱相關資料,資料早已準備好:E國卡雷特將軍所在的皇家海軍軍事學院資料、倪漢強的資料,裝在同一個宗卷里,厚如教科書。 倪漢強資料來自所在部隊。 簡歷、自傳加幾十篇關于他的專訪、特寫、通訊、報告文學……刊載媒體不乏國內有影響的刊物。裝訂整齊,內容豐富翔實。 抽閱文章,一些描述引起我注意: 倪漢強出身武林世家,從小習武,當過省武術比賽少年冠軍。高中畢業,如愿以償參軍當上偵察兵,選進軍教導隊僅十七歲。 不久,軍偵察兵比武,他打敗所有高手。一個新兵蛋子,竟如此神奇,獲第一名,驚動了軍首長…… 邊境自衛還擊作戰末期。倪漢強一枝獨秀,幸運地從教導隊提前畢業,選進輪戰偵察分隊。 一次偵察行動中,他捕獲一名“舌頭”。那家伙一路拼命反抗,小倪單手夾抱他,用力太大,“舌頭”中途窒息而死。立功同時,挨一個處分…… 我軍特種部隊應運而生。倪漢強提干不久,軍區特種部隊領導親自登門指名要他,所在部隊領導舍不得。軍區一位熟悉他的領導——原軍里老領導發話,人才離開…… 少林寺集訓完,幾位師父一致認為他資質高,不可多得,專門找他聊天,言談中明確了挽留之意。倪漢強報效軍營的意志沒絲毫動搖…… 改革開放大潮沖擊著軍營。知道特種部隊有個武術超人倪漢強,想挖他當貼身保鏢的地方老板排成隊。一位富豪找到他,提出月薪五~六萬,送套房子。倪漢強正色說:我的事業在軍隊…… 我與他磨合選在京郊一個團部大院。我倆住內部招待所。招待所在院內工作區和生活區之間,是棟前面有一塊水泥壩子的七層獨樓,無電梯。 背后是一座小山,植被極好,松柏茂密青翠。 陽春三月,寒氣依然襲人。穿防寒衣,我仍有手僵腳冷之感。這里比京城冷許多。 我們的房間號是709,頂層一側最邊處:兩張床,帶衛生間,有一張辦公桌,備有熱水壺、信箋、筆等常用物。 那三個月,整層樓就我倆。 團里特意關照,沒安排其他人,怕打擾我們。 我倆同居一室,是領導特意要求。用意我能領會:通過形影不離的親密接觸,取長補短,在既定期內雙雙由外行變內行。 這只是一廂情愿。 學外語和學功夫都非一蹴而就,需十年寒窗。 我報到比倪漢強晚。 那天,越野車在招待所門前剎住。一位胖上尉剛好出來,盯看車牌,立即笑迎上來。總部小號牌,京郊軍人幾乎全知道。 胖上尉拉開車門,向我敬禮,自我介紹說是招待所長。 “你的房客,709房的。” 我下車仰望樓頂。房號已明白無誤告訴我,它該在這棟樓樓頂。七層樓,數樓層并不費時。 “哦——709,首長,我帶你上去。”胖上尉眼光從我肩章上移開,搶過司機手上行李箱,恭敬地站我旁邊,笑咪咪看著我與司機握手告別。馬達聲遠去,側身做一個邀請姿勢,隨即轉頭朝樓內吆喝: “小李,開709房!” 我帶的東西很多,偌大的旅行箱很沉。整幢樓沒電梯,箱上滑輪幾乎不起作用。上兩層樓,胖上尉提著旅行箱多次換手,騰換出的手把扶梯欄或墻壁越來越吃力,喘氣聲越來越重。 我在他后面越發感到腿軟。 長期缺乏鍛煉。癡迷武術者,類似我這樣的懶蟲多的是,不足為奇。 要是有電梯就好了。我想。 后面稀里嘩啦響個不停。小李——胖上尉招待所唯一的兵,手捏一塊沒膠皮的乒乓球板,板沿鉆滿小洞,套著大摞鑰匙,像泥鰍般從我身邊躥過。 他追上胖上尉,伸手抓旅行箱手把。箱子突然變輕,胖上尉回頭見是他,看看我,擦下額頭: “去……去……開門去!” “是!”小李立即立正,然后奔向樓上。 “新兵!”胖上尉沒馬上回頭,“首長,不好意思哈。上面一再強調只開一間房,要不……還是再開間?反正房多。” “沒關系——”我說。 內心講,我極不愿和成熟的同性同住,男人的鼾聲再小,也會使我難以入眠。 這個倪漢強會不會打鼾?鼾聲如雷就慘了!山高皇帝遠,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胖上尉主動伸出橄欖枝,我完全可以選擇單獨住。 領導發過話,先按意圖辦,不然不好說,總得找點借口才自然。 小李跑得風快。我們登上四樓,腳步聲已響在六樓。很快,聽到他叫:“首長好!”隨后傳來他宏亮的報告聲,“報告首長,有個大首長來了!” 此時,他在樓道里一定站得筆挺。大部分新兵都這樣。這種憨態至少會保持半年或更久。 “噔噔噔”,有人從樓上匆匆下來,聲音漸近。 一個穿迷彩短袖衫的軍人閃現樓梯口,從胖上尉的手上接過行李箱,同時給我敬了個禮。 “倪漢強嗎?” 和免冠照臉型無異,我脫口喊出名字。 “是,首長!” 胖上尉釋去重負,閃到一側,讓倪漢強身子突出出來。倪漢強臉朝下再次向我行禮。 “申沉,翻譯。”我竟忘了上樓,離他還遠就伸出手自我介紹。 “哦,申翻譯一一認識首長真高興!” 倪漢強提著箱不得不下幾步梯子,和我握手。 “什么首長不首長?從現在開始,我倆是一根藤上的螞蚱!”我開玩笑說,“叫老申或申翻譯好了!” “那怎么行?首長就是首長!”倪漢強認真地說。 很少有人喊我首長。四年本科,在軍校只是普通學員,連班長、黨小組長也沒當過。我是高中直接考入軍校的,雖然也下基層當兵實習鍛煉過,但正式畢業就到了外事單位。根本不清楚正規團隊官就是官,兵就是兵。 倪漢強手掌像團棉花,軟綿溫暖,感覺有汗。不像外事活動中遇過的那些洋同行,握手簡直是折磨。握得你全身發痛,鏡片起霧。 每次,我幾乎都是強忍著。 中國軍人,代表祖國,堅定的意志使我盡力克制自己,從沒明顯失態。時常還自我滿足,為之自豪:別看我羸弱,要是戰爭年代被捕坐牢,本君一定是許云峰、江姐似的人物。 握手是尋常示好禮節,但多少能體現軍人素質。那些外國軍人可能出于習慣,也可能故意炫耀,抑或也牢記著自己代表自己的祖國。 二十多年來,各種膚色外國人我都見過。因人種不同,我呆在歐洲,見過的大多數外國軍人比眼前伙伴高大,肌肉發達。即使比倪漢強個頭小點號的角兒,握手也很有勁。 也許,倪漢強故意沒用勁,怕弄痛我。我習慣性的頂頂眉間鏡架,打量他的背影。 “先進屋歇息歇息!” 他走得很快,箱子在他手中看去并不沉重。他和胖上尉一左一右,陪我走到房門。小李面對我們挺胸收腹站在門口,準確地告訴我709 房的位置。 我走近敞開的門。 小李突然抬手大吼:“首長好!” 嚇我一跳。 “聲音小點——”胖上尉拉下小李舉起沒放的手。 “是,首長!” 小李精神抖擻,敬禮又吼叫一聲,胖上尉也被嚇一跳。 “嘿嘿——新兵就這勁兒!”胖上尉見我注視他,尷尬地笑笑,擺擺手對我說,“首長,我不進屋了,您先洗洗,我待會兒再來看首長!” “好,忙你的去!”我朝他點頭。胖上尉拉著小李走了。 倪漢強隨我進屋,帶上門。我立即感到屋里涼氣襲人。窗子洞開,七層樓上的冷風,陣陣吹入,不強勁也襲人。 風這么大,居然開著窗。 我看倪漢強,覺得更冷。他穿的那么單薄,令我打冷戰。 “你好像不怕冷?”我問他。 “做俯臥撐,剛出了點汗。”他滿臉笑容,給我倒一杯水。笑帶孩子氣。 “做得很多?” 不然,不會出汗。 “還好,八百個吧。”他回答。 “幾次?”這令我詫異。 “四次,一組兩百。”他笑著解釋,“這是我們的基本功,早晚必練這個數。” “一組兩百——不歇一口氣?” 我不相信。 我從小缺少鍛煉,無縛雞之力,做幾個俯臥撐都困難,一次兩百個,對我簡直是天文數字,“能——能讓我開開眼界嗎?” “行!” 倪漢強很干脆,似乎之前根本沒做過八百個俯臥撐樣,話音落下,人僵硬如棍前倒,觸地前突然雙手撐地,上身離地尺余,然后小臂帶大臂,一伸一縮,快速起伏動作起來。 嘴里數著: “一、二、三、四……” 每個動作標準的無可挑剔,完全像臺機器。 我感到突然。平靜下來,跟他一起數數,數到一百五,他停頓片刻,額上沁出很多汗珠。可能剛才已做太多的緣故吧。很快他又做了五十個俯臥撐,人站起,有些喘氣。 我震驚了。 幾十年如一日干翻譯工作,與外國人打交道,見過各種類型的人。俯臥撐一次能做這么多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但震驚并不等于深層次打動我。 我癡迷金庸小說,源于書中精彩的故事情節,吸引我的是熱鬧的打斗場面。坦承講,這種癡迷仍帶水分。 我受過良好教育,資深翻譯,骨子里崇尚和相信文治。 倪漢強是特種兵,僅“特種兵”這三個字在民眾心目中,尤其是年輕人心目中就不乏粉絲。 營長肯定更有兩刷子。 不可否認,拳腳強悍是一種本領,但卻不能與高科技及知識相比。當今,它的用途極為有限,我個人認為也不值得仿效。 和平年代法治社會,拳腳只能強身健體,上臺演藝,若打架稱霸,寸步難行! 隨后,我與倪漢強交談起來。我想盡快了解他。 有人敲門。 打開,門外站著胖上尉和幾位團領導。我的軍銜起了作用。胖上尉報告招待所來了一位大校,幾位領導禮節性地來看我。他們非要給我接風,請我吃午飯。 我推辭一陣,見他們心很誠,便答應下來,他們才走。 離開飯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我決定考一下學生。一對一教兩門外語,得掌握底數。 我招呼倪漢強到桌邊,坐椅子上,將就桌上的信箋和筆放他面前。 “現在摸底。”我對他說,帶種不可違抗的味道,“簡單,二十六個英語字母,對高中生來說,這是小菜一碟。” 一個人會不會英語,程度怎樣,背寫最基礎的字母就可看出,書寫流暢形狀能斷定其水準。這是我的心得。 “是,首長!”他拿起筆,謙虛一句,“首長,我基礎很差——” “沒關系。”我隨口答道。 其實,很有關系。 他開始寫英語字母。昨晚,我和幾個在京老同學聚會,高興之余,喝多了些,也許不適應酒精,或吃得不衛生,有些拉肚子。 蹲衛生間前,我沒忘記看表。十分鐘左右出來。看那張紙,字母基本寫全,但歪歪斜斜,不規范,更不流暢。 我有些意外。 我考他幾句簡單的常用英語,說得很慢。倪漢強只聽出“喂”、“你好”,其他搖頭,坦承不知道是啥。 “基礎——確實差!”我嘆口氣。 “放心,首長。”他站起來表決心,“三個月內我保證學好!” 我盯著他,沒半點信心。 學ABC如練功,孩提始學最好。發音相當重要,不然別人聽不懂詞義,表達兩碼子事。三個月連英語字母發準音就難,何況還有西班牙語! 盡管是再簡單不過的基礎。 相處幾天。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倪漢強不打呼嚕。人起得早,去山頂練一個多小時功后,回來喊我起床。開門、進門、關門似乎按了消音器,令我絲毫沒察覺。 難道這幾天睡得太死,覺那么好?如此這般,也許就是功夫,難道他會傳說中的輕功?去無聲,來無跡。 我們彼此話多起來。 他的簡歷給我留下不少疑問。出身武術世家,從小酷愛武術,拿過省級比賽少年冠軍。 放著冠軍路不走,為啥偏偏當兵? 我當面調侃他說:“不當兵,說不準你是又一個李連杰,早楊名天下了!” 李連杰演電影《少林寺》一炮走紅,以后一發不可收拾。我看過多部他演的電影,印象不錯。 但人的選擇多種多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我喜歡當兵,首長。”倪漢強正在照教材寫記英語單詞,“我表哥是老偵察兵。那年,我在省城拿金牌回來,剛巧探家。我們切磋,次次被他一招制服,當時就認為偵察兵太偉大了,下決心要當偵察兵。” “你真夾死過‘舌頭’,立功又受處分?”我覺得這事太夸張。 “吙——首長這事也知道?”倪漢強有些尷尬,抬頭瞥我一眼。 “都上報紙刊物了。”我直言不諱地說,“吹牛吧?” 他埋下頭繼續寫單詞:“首長,不談這事好嗎?” 我是那種不管你愿不愿意,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 我故意干咳一聲:“小倪,今后咱不是外人。告訴我,這事是真還是假?” “首長,我真不想談此事!” 我吃了閉門羹。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朝夕相處,我倆友誼倍增,很快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種種疑問一個個隨之而解。 那個俘虜不是他夾死的。 那家伙雙手反綁,嘴塞毛巾,路上根本不可能反抗。返回路上,倪漢強他們被敵人發現,四處子彈亂飛,那小子中了自家人的槍子。 “何嘗不想帶個活口。”倪漢強談起此事還有些沮喪,“帶回至少立一等功。可惜啊——” 我問:“處分你時為啥不聲辯?同去戰友可以為你作證啊!” “當時情況非常緊急,四周全是敵人,我只好拋尸,其他戰友也不知道怎回事,只知道人沒氣沒帶回來。”停頓片刻,倪漢強嘆口氣,“解釋不清楚,大家都不信死于流彈。當時,我真還想不通。那種情況,即使夾死敵人,給處分也未免太過……” 又停頓一下。 他接著說:“以后慢慢想通了。這就是我軍的紀律。人性啊!人家無反抗能力,沒保護好……該擔責的。” “領導還是信任你嘛!回來直接提干,十九歲當軍官,少啊!”我問,“少林寺幾位大師真的挽留過你?” “真還是。”倪漢強靦腆一笑,“他們對我說過同一句話,‘中,轉業后到俺寺當俗家弟子,給個師父位置’!” 這句河南話學得惟妙惟肖,引得我嘿嘿笑。 倪漢強被選準出國任教,純屬運氣。 每個人都有弱點,不可能十全十美。倪漢強的弱點是文化偏低,不懂外語。語言不通,光會比劃,出國當教官概率低得可憐。然而,萬物無絕對。 卡雷特將軍的邀請,給光會比畫的他提供了一個平臺。因為大部分能說會道,戰技術水平、外語水準高的軍官,操槍、操炮,甚至開坦克飛機都沒問題,但不一定會拳腳。會拳腳,不一定會少林功夫。 教官代表國家,業務必須過硬。有關方面權衡過去,權衡過來,寧可多配一個翻譯,篩選定下了僅會幾個英語字母的倪漢強去當教官。 這也是工作需要及他的緣分啊! 倪漢強每天早上五點準時起床,練一個多小時的功后喊我起床。此時六點半左右,教我站樁蹲馬步什么的。不到三天,我腰酸背痛,感覺吃不消了。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和他商量:“小倪,咱不要太認真。你不是學ABC的料,我也學不會三角貓功夫。咱互不為難,網開一面?” “不行!”他不同意,“這是我們的任務,不能半途而廢!” “什么半途而廢?”我有些鬼火冒,“請問這幾天,你學會幾句英語?” “還行吧!”他自信地回答。 “考考?”我冷笑。 “考考。”倪漢強欣然接受。 第一周,我給他制定的學習計劃,以二十為基數,每天遞增英語單詞,他基本能每天做到。不過,屬猴子掰苞谷,掰一個丟一個,頭天記住的第二天會忘掉多半。 這是初學外語的人的通病。 我心中有數。 我叫他背寫所記百個單詞,然后考聽力、口語和翻譯,都是再簡單不過的內容。我很認真。必須剎剎他的銳氣,使他和我妥協。 半小時過去,他頭冒汗,嘴咬筆頭,交了默寫卷。單詞差一半,錯不少。幾句教會的常用語說得結結巴巴,讓人摸不住北。聽力更糟糕,連蒙帶猜,答對的屈指可數。 我沒給他好臉色:“那么容易?得穿開檔褲學!” “沒白費功夫。”他臉皮挺厚,居然滿足地笑起來,“這次考我,起碼讓我對一些單詞加深了印象!” 原來變著法子在加強記憶。 就這種地步,倪漢強也不容易。背單詞學語句每天到深夜,照樣早起,六點半叫我。 這也是“災難”。 于是,我私下找到胖上尉,推說房友打呼嚕,我休息不好,給倪漢強講,自己加班需要靜心熬夜翻譯一個資料,為了不影響他,搬隔壁房間住兩天。 各住一間,第二天命運依然沒改變。六點半,倪漢強準時敲門: “首長,首長!” 我耍賴不理他。敲門一直不停,喊話聲音更大。弄得你心煩不得不開門。 不過,我對他的感覺也越來越好。根據經驗,我提醒他準備一兩個表演項目,以防萬一。 “開始得鎮住洋人,不然人家不服,天天找你麻煩!”我強調。 “找我麻煩?什么麻煩?”倪漢強不解。 “和你比高低啊!比如過招,交手……”我說。 “好啊——” 倪漢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部隊和戰友交手至少三百天,就喜歡這玩意兒。 與外國人較真,畢竟和戰友不同,傷著人家不好,鬧出國際糾紛和出洋相更不好。 我反復解釋。 他聽進去了,沉吟片刻,說:“到時候劈磚、破罐、鎖鋼筋,隨便露兩手對付對付就可以了!” 我搖頭:“這些太簡單,對付不過去!” 手把整磚砍幾截,土罐砸額,罐碎頭無事,咽喉頂尖頭讓丈長鋼筋彎曲……這些硬氣功通屬江湖把式,不一定鎮得住外國同行。 “外國軍人亡命徒多,動不動就賭命。未來你那幫洋弟子高手肯定不少,很多家伙自命不凡。還是準備幾個像樣的絕活吧!” “倒是!”倪漢強被我說服。 準備什么絕活能震懾外國軍人呢? 我倆摳好一陣腦殼。 他突然問我:“首長會開車嗎?” 我先沒回答他的問題,告訴他在外國人面前,最好不要喊我首長。外國人很講究,本末倒置不好施教。世間什么事都可能發生,鬧不好洋弟子中有懂中文的人。 他連連點頭。 我才回答正題:“國外離不開方向盤,我當然會!” 那些年,中國汽車還不普及。 “那好,咱就表演肚皮過車。”倪漢強說。 “肚皮過車?”我以為他開玩笑,“過自行車?” “當然不是,越野車。”倪漢強笑道。 我問:“壓出屎尿咋辦?” 倪漢強笑道:“不會。這是一位少林師父教給我的絕技,部隊來大首長,我表演過幾次,反響還可以。” “容量鬧出人命?這事莫找我!”開車這樣做令我心虛。 “按我說的做,掌握竅門,沒問題!”倪漢強給我打氣。 不管他怎么做工作,我不接招。 這種冒險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倪漢強沒轍,打電話說通領導,帶我飛回他所在部隊,與過去的表演搭檔當面給我示范,看得我目瞪口呆。 他說:“到時國外只你我倆,沒其他信得過的人,你不幫我,誰幫我?總不能讓外國人真把我屎尿壓出來吧?” “……” 我無言以對。 飛車碾腹關鍵在過板,也有技巧。開車人和板下人必須配合默契。我不笨,記住他講得要領照著做,戰戰兢兢試了一次,居然大功告成。再練幾次沒出事,膽子便大了,也有了自信。 E國海軍軍事學院歷史悠久,享有盛譽,學員近三千。有一個傳統,每月最后一天操課,上午前兩小時會操。 也巧,我們抵院第二天恰逢例行會操。我倆被請上閱兵臺。會操完畢,卡雷特將軍特意把倪漢強介紹給全體官兵,然后邀請他現場表演功夫。 “Attention——Follow,my,command——”(注意,聽我指揮) 值日官下達口令,調整隊形。 二十多個方隊,三千多名官兵喊著倪漢強聽不懂、我聽得懂的番號,運動到指定位置。橫一豎二,轉眼與閱兵臺形成空心方框,中間空地約小半足球場大。 我給倪漢強翻譯完卡雷特將軍的話,他反而叮囑我:“一定要沉著,不要心慌。” “放心。”我點頭,心跳卻比平時快。 隊形調整好,倪漢強脫掉衣服,上身只剩迷彩短衫。他把衣服遞給我,深吸幾口氣,走到臺邊縱跳下去。 閱兵臺離地面兩米多高,落地借力彈起,來了一個空翻。空翻不是有意賣弄,而是借著緩力,落地站得更穩。 操場響起熱烈掌聲。閱兵臺左邊第一方隊比其他方隊特別,其他方隊平均二百多號人,這一方隊僅五十多人,他們也沒出來會操。 這些人是E國軍隊的精英,來自各軍兵種,一個個挺胸收腹,手背腰后,保持跨禮姿勢,氣質不同旁邊軍人。我注意到一個細節,他們無動于衷,沒有鼓掌。 倪漢強可能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跑向中間空地,背對閱兵臺,上體保持立正姿勢,頭慢慢轉動,向軍人們敬禮。 掌聲又起。這次是禮節性掌聲。 左邊第一方隊依然沒人鼓掌。倪漢強表演幾套難度較高的少林拳,贏來一片喝彩。然后,仰躺地上,幾名士兵抬來一塊約兩尺寬、一丈長厚木板,橫壓他腹上。 我開著一輛敞蓬悍馬越野車,從閱兵臺一側缺口飛馳而入,“吱”一聲刺耳剎住。在十幾米遠處稍作調整,奔向木板。 越野車是院方提供的。 昨晚卡雷特將軍給我們洗塵,我提出要求,強調盡快落實。 “放下杯子,尊敬的客人,你們到我的學院四處看看。散步歸來,我們的悍馬車會擺在你們門前。” 將軍舉起杯。 軍人講究雷厲風行。將軍沒有食言。 操場上大部分軍人們屏住呼吸。我調整下自己情緒,把住方向盤,穩住油門,左輪取道板面,右輪擦斜板駛過,然后再調頭回碾……掌聲、尖叫、口哨響徹操場上空。 飛車輪碾肚皮,動作高難危險,車下人硬氣功須具相當火候,開車人擔子不輕。 眾目睽睽,而且在國外同行面前露此一手,需要有絕對把握。來回碾過木板不到兩分鐘,我已汗流浹背。 畢竟氛圍不同,壓力太大。 剎住車,我感到四肢無力,頭壓方向盤上。周圍爆發出歡呼聲,說明倪漢強安然無恙,配合表演成功,我如釋重負,吐了一口長氣。 抬頭回看倪漢強,倪漢強站得筆直,舉臂車身變換角度,正向歡呼的軍人們敬禮。 “這是偉大的中國功夫!O——K!多么神奇了不起啊!” 擴音器里傳出卡雷特將軍激動地呼喊。 將軍贊嘆無疑火上澆油,歡呼達到高潮,許多人甚至把軍帽擲拋空中。先前無動于衷的左邊第一方陣的平靜已被打破。有人高舉雙手歡呼,有人使勁打唿哨,隊列基本變形。 但為數不多的軍人依然雕塑般立著,沉默如初。其中大部分人牛高馬大,肌肉發達,軍服緊繃,膚色或白或黑,傲視著倪漢強,說明他們依然沒把倪漢強放在眼里。 也說明他們不是一般人,個個身懷絕技,桀驁不馴。 這群人就是倪漢強未來的洋徒弟。站在指揮官位置那位光頭,我們昨天見過,叫泰斯。滿臉橫肉,眼光鋒利,咄咄逼人,是特訓隊隊長。 卡雷特將軍到機場接機,帶著泰斯和他的三個小隊長。 幾個人都比高倪漢高半頭以上,塊頭大許多,神態比將軍還傲氣。 在機場,泰斯面帶不屑,故意用勁和我們握手,痛得我兩眼冒金花。他和倪漢強握手,時間更長。看去輕松,實際上用勁更大。 倪漢強面露微笑,等將軍介紹完,稍使技巧,手滑出掌心,轉向別人。 泰斯似乎有些意外,攤手聳肩小聲嘀咕:“潘多拉盒子已打開,我喜歡挑戰!” 我聽出他的話意,感覺他沒懷好意,將有不妙事情發生。 卡雷特將軍設晚宴款待我們,只本人陪同。席間,將軍特意把幾個接機下屬夸獎了一番,描述泰斯尤其繪聲繪色,贊不絕口,如數家珍,講述他打敗本國幾位拳壇當紅擂主的事。 “很抱歉,少校。”講完,將軍意味深長地看著倪漢強,“你的學生不是綿羊,是一群狼。我的國家需要狼。NO!他們比狼厲害十倍,對任何潛在的強敵來說,是打不敗的英雄!” 倪漢強滿臉嚴肅,喝干了自己杯中洋酒。 習武高手打敗競技場冠軍不難。級別再高的拳擊,包括武術,沾上競技二字,冠軍亞軍不過是溫室里的花朵,全靠拳規、賽紀保護。 真正對敵,只有你死我活,沒有任何規矩。致死致傷招數、手段多如牛毛,出手狠毒,絕不留情,往往幾招解決問題。 洋酒不是啤酒,后勁大,應小口小口喝。我給倪漢強講過。此時,我連連給他眨眼,還有意示范呷小口酒,暗示提醒他少喝。 他似乎沒留意,接下來敬將軍,又喝下一大杯。 將軍呷了一小口。 我不得不壓低嗓子再次提醒他:“別貪杯,注意后勁。一定小口小口喝。” “嗯。”他回答。 “請問,你們說啥?”我倆用漢語交談,卡雷特將軍感興趣地問。 我笑著用流利的西班牙語回答:“倪教官說,有幸教貴國的英雄們,他特別自豪!” 飛車碾過肚皮,表演成功!我臉露笑容,舒心地重啟發動機,腳松剎車,準備離開。 “我的軍官、士官生們!倪少校精彩表演,讓我們見識了偉大的中國功夫……” 擴音器里再次傳出卡雷特將軍聲音。 聽著聽著,我臉色凝重起來。 “中國教官OK!0——K!誰敢挑戰嗎?可以勇敢地站出來!不過,我得事先警告你,少校會打碎你的下顎,讓你幾月難品咖啡!” 卡雷特將軍說話帶著外國人特有的詼諧。 但幽默往往是一種刺激。我感到情況不妙,再次踩剎車。 “O——K!” 果然,哄笑聲中,有人嚷叫著走向場地中央,邊走邊向四周揮拳吼叫: “看我踢腫這個小塊頭的屁股!” “O——K!算我一份!” 接著,又有一人大喊著走出方隊。 兩人一前一后,均出自左邊第一方隊。 第一人就是泰斯。后面是一位黑人兄弟,是機場接我們的一位小隊長。兩人身高均一米八幾。倪漢強一米七幾,在國人中不算矮,壯實算五大三粗。和這兩位外國人比,個頭堆頭顯得小而可憐。 四周口哨聲噓聲不絕于耳。全場沸騰了。 一場龍虎斗即將上演,精彩程度絕不遜色世界級拳王爭霸! 倪漢強聽不懂卡雷特將軍說什么,也不知道朝他走來兩人吼叫什么。他只聽懂了“OK”。這句話意思是“好”、“不錯”。 他盯著泰斯和黑人兄弟。 “我們的英雄——泰斯,還有約翰尼!不畏強手,勇敢地站出來挑戰,讓我們為他倆的勇敢歡呼吧!” 卡雷特將軍似乎很樂意看這場免費的龍虎斗。 這是外國人特定的思維。要是在我國,領導多少有些顧慮:不遠萬里請來的教官,這種場合,打敗打贏都不好辦?鬧出外交糾紛可是節外生枝…… 兩位外國大漢的意圖明確無誤。 我不是領導,當然考慮不那么全面,更不希望倪漢強此時甘拜下風。 我趕緊下車,車門也沒關,奔倪漢強身邊,對他耳語:“這兩個家伙找你拼命,要么打垮他們,要么他們打垮你!沒選擇,只能狠!” 兩位挑戰者越來越近。我還不放心。 “關系咱中國人的聲譽,不要留情!” “明白!” 倪漢強拍拍我的肩。 那一刻,我覺得他是那么成熟,比我還老練、沉著。我知趣地走到一邊。 倪漢強眼光迎向挑戰者。 泰斯和黑人兄弟在七八米開外處站住。 泰斯瞪著倪漢強,舌攪口腔,臉開始變形,雙手交替揉捏,骨節咔咔發響。黑人兄弟雙手交抱,立他后邊,滿臉壞笑,露出兩排白牙。 倪漢強朝他們報以微笑,點幾下頭。他很欣賞泰斯和黑人兄弟的勇氣。面對現實,他不緊張不可能,但保持著冷靜。 冷靜是偵察兵的基本素質。倪漢強是特種部隊營長,參加過實戰,素質比一般偵察兵好。 泰斯誤認為倪漢強輕視自己,激怒地揮動拳頭,罵道: “蠢貨!看我怎樣教訓你!” 話音落下,幾個健步上來,面對倪漢強擺出拳擊姿態。頭帶身體左躲右閃,晃動不止。倪漢強盯著他,一動沒動。 “我要教訓教訓你這蠢貨!” 泰斯嚷叫著打出一記直拳,直搗倪漢強面門。倪漢強條件反射退兩步,拳頭打空。泰斯第二拳隨他上前一步打出,力道更大。倪漢強往旁邊閃開,泰斯又打空。 泰斯咆哮著一氣打出十幾個組合拳,又快又狠。 倪漢強不慌不忙,左躲右閃或繼續后退,泰斯拳拳落空。操場宛如拳擊場,吼叫、尖叫、口哨此起彼伏。 “還手啊!xxx的!” 泰斯因狂怒失去對人的基本尊重,脫口罵出侮辱人的異國臟話,倪漢強根本聽不懂。 我在一旁觀戰,氣得忍不住大聲提醒倪漢強:“倪教官,他罵你!揍他!” 我的中國話只倪漢強聽得懂。倪漢強邊躲閃邊問: “罵啥?” 就這瞬間,問話稍溜神,他胸膛連中兩拳。泰斯拳重,以至于倪漢強失去重心,踉踉蹌蹌退七八步,險些沒站穩。 軍人們看出端倪,歡呼、唿哨聲達到高潮。 “揍他!” “踢腫他的屁股!” 四周助威聲一邊倒,夾雜著一些不友好聲音。 “不能讓,揍他!”急得我朝倪漢強大叫。 我的聲音單一,淹沒在嘈雜喊叫中。但離倪漢強近,他能聽見。他剛站穩,泰斯撲上去,一個直拳狠擊倪漢強面部。 這次倪漢強沒退。 拳頭觸臉瞬間,人向左突閃,雙手一前一后鉗住伸來大臂小臂,借力一拉,右膝蓋同時用力上頂,猛擊被迫彎腰的泰斯胸部。 泰斯前躥幾米,一個狗啃屎,重重摔地。 “啊——” 洋軍人雷鳴般齊叫,接著,操場沉靜如無人一般。 泰斯費力爬起,嘴鼻已出血 。他邊擦血邊看四周,眼光又鎖定在倪漢強身上,仍然咄咄逼人。 倪漢強腳踏虛步,招他進攻。 泰斯沒動,一股力道從后襲向倪漢強腰部。倪漢強挪身,轉體右腿條件反射橫掃出去。只聽“哎喲”一聲慘叫,黑人兄弟抱腿蜷在地上。 原來,黑人兄弟見同伴吃虧,倪漢強沒注意自己,趁機上來偷襲,飛腳猛揣倪漢強后腰。沒想到倪漢強反應極快,偷雞不成蝕把米,反挨一腳,黑人兄弟站樁的小腿骨受傷,痛得倒在地上抱腿滾動。 變故突如其來。 泰斯立即捕捉住戰機,背后攔腰箍住倪漢強雙手,用力把他抱起。泰斯想把倪漢強懸空舉起,然后摔地,以解剛才之恨。 沒料到囊中之物馬上重似千斤。 倪漢強身體懸空,一只腳應變,反勾住泰斯腿肚。 這招叫鎖腿,專解雙手被箍被制招式。倪漢強隨即運氣至腳背,像傷濕止痛膏附泰斯身上。 雙方僵持。 “Harder——泰斯!”(使勁,泰斯!)有人高叫。 “Harder——泰斯!” “Harder——泰斯!” 更多人附和。 泰斯臉漲得越來越紅,青筋凸露,牙咯咯發響。相對而言,倪漢強輕松一些。 兩人側對閱兵臺,倪漢強幾次扭頭仰看閱兵臺。他在向卡雷特將軍暗示趕快叫停。 如果這時將軍叫停,可謂平局,皆大歡喜。 卡雷特將軍不知沒懂還是已經入迷,或別的原因。也許以為倪漢強撐不住向他求救。倪漢強最后一次看向閱兵臺時,他下意識朝倪漢強聳聳肩,搖幾下頭。 意思是我無能為力。 將軍這樣選擇,令倪漢強十分失望,同時有些憤怒:這不明擺著想看咱中國人的笑話?! 好個倪漢強,回頭立即氣貫頭頂,腦勺用力后撞泰斯面部,撞得泰斯眼冒金星,松手捂臉,倪漢強沉身從胯間撈起泰斯一條腿,用力外拉,身體猛力后坐。 泰斯仰面倒地。 倪漢強隨即縱起。離地近兩米,兩臂平展,手成鉤狀,雙腿收縮臀部,活像空中一只撲食雄鷹。 下面是泰斯袒露的胸膛…… “啊——” 軍人們看出危險,發出驚叫。有人蒙住雙眼…… 說時遲,那時快! 倪漢強落地,雙腿卻叉開了,泰斯在他襠下安然無恙。最后一刻,倪漢強足下留情,不然泰斯…… 泰斯再無力爬起。 幾米處,黑人兄弟大張著嘴看呆了,忘了疼痛。 倪漢強扭頭看他,這位老兄戰戰兢兢趕緊站起,一只手摸著腿痛處,一只手不停擺動: “NO——NO!” 邊叫邊轉身,一拐一拐逃向自己方陣。 倪漢強再看泰斯。 泰斯喘著粗氣,手捂胸口滿臉恐懼和痛苦,汗和血混雜臉上。倪漢強有些過意不去,向他伸出一只手。 泰斯緊咬牙關盯著他,片刻,伸出一只手,先豎拇指,然后握住…… “嘩——” 操場響起雷鳴般掌聲。 “Chinese——kongfu!”(中國——功夫) “Chinese——kongfu!”(中國——功夫) 在場所有軍人節奏分明地狂叫。 第一方隊的人情不自禁地涌進場中,把倪漢強高高舉起,一次次拋向空中…… “泰斯是條漢子!第一次倒地,肋骨已斷兩匹,頑強地繼續向我進攻……住了三個多月院。他不記仇,我很佩服他。” 一年后,我們完成任務回國,在首長招待專宴上講起此事,倪漢強豎指夸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有些外國人就這樣:你強,他不欺負你,還敬重你,你弱,他就欺負你。 劍不對朋友,但必須比魔高。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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